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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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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0章

薄如輕煙的霧藍色紗幔下, 謝樽大口喘著粗氣恍惚間要背過氣去,他眼角滿是淚痕,如離岸的魚兒一般掙紮著想要掙開束縛卻始終徒勞無功。

一滴淚珠又順著眼角流下沒入鬢發, 謝樽感覺自己腰腹間酥軟脫力,像被腰斬了一般完全失去了對下肢的掌控, 他吸了吸鼻子,出氣多進氣少地喃喃道:“手,手疼……”

聞言, 陸景淵的動作微頓, 他壓抑著身體中烈火般洶湧的情欲, 俯身將依然紋絲不動的繃帶檢查了一番,隨後滿意地吻了上去。

陸景淵眼角飛紅,聲音嘶啞,又在謝樽唇邊印下了一個繾綣的吻:“無事, 我會小心些的。”

剛喘過一口氣,還沒來得及露出得逞笑容的謝樽聽見這話瞬間瞪大了眼, 然而他才剛吐出了半個“等”字, 餘下的話便被撞碎在了喉嚨中。

不是,你剛才不是這麽說的啊!說好心疼他手疼腿疼呢?就是這麽心疼的?他不幹了, 他要辭職,明天他就收拾收拾滾回武威去……

“哥哥, 專心。”陸景淵攬著謝樽的脊背將人抱起, 然後抵在了床柱之上低聲道,“是哥哥方才讓我不必壓抑的。”

“……”謝樽聽見這話都要氣笑了,他看著眉眼低垂的陸景淵, 咬牙切齒地揪住了他的臉頰,“陸小淵, 耍賴的本事見長啊,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。”

“陸小淵?”陸景淵眉梢微挑,心情頗好地將謝樽汗濕的發絲繞在了指間,越玩越覺得喜歡。

見他一時不再動作,謝樽挪動兩下,悄悄松了口氣:“哦,這個啊。”

“完顏明洸喜歡這麽叫別人,不對,別鳥,靈小光,額小克什麽的,我覺得還蠻可愛的……”

謝樽說著說著便沒了聲,他親眼看著陸景淵唇角壓下,眼中逐漸聚起駭人的風暴,他四肢僵硬緩緩閉眼,在心底輕輕道了一句:

壞了,這下玩完了。

不出意外,第二天謝樽等到日上三竿了也沒能爬起床。

直到已然外出歸來的陸景淵將他從被窩裏挖了出來,他才終於迷迷蒙蒙地睜開了眼。

“我恨你……”謝樽半闔著眼靠在陸景淵肩頭,任由對方幫他穿衣洗漱一手包辦,動都懶得動彈一下。

“我以後再也不來你這兒了,我現在就要回武威,誰也攔不住我!”

“嗯。”不管謝樽說什麽,陸景淵都心情愉悅地應和著,“我差人熬了糖粥,還有剛剛刨好的牛乳酥山,加了櫻桃楊梅,酸甜酥軟,口味上佳。”

“……”好吧,看在冰品的份上,“那我再呆一個時辰。”

雖然嘴上說著一個時辰,但謝樽吃完了酥山還是在秦王府裏躺下了。

夏日的樹蔭下清涼愜意,謝樽闔眼躺在樹下吹著涼風,偶爾還往嘴裏丟上幾顆水潤的葡萄。

陸景淵自然是不在的,現在長安上下亂成一團,各種問題亟待解決,方才哄他起床那兩炷香的時間,他都不知道陸景淵到底是怎麽擠出來的。

“不對啊,我不該陪護在他身邊嗎?”謝樽想到這裏猛然坐起,一陣清風穿庭而過,他發著楞將手中捏著的葡萄扔進嘴裏嚼吧嚼吧,又躺了回去。

算了,他腰疼,還是躺著吧,陸景淵身邊的親衛把人圍得跟鐵桶似的,也不缺他一個。

然而躺了沒一會,謝樽又坐了起來,不行,誰知道有些牛鬼蛇神盯著他家殿下,萬一出事了怎麽辦?

一旁端著冰茶蔬果的侍從看著他一會起一會躺,忍不住抽了抽嘴角,猶豫半晌才試探道:“侯……”

“拿劍來,跟我走!”

侍從被嚇了一跳,差點把手裏的東西摔了,劍,什麽劍?他沒有啊,打架?打架他不會,可……

“侯爺,侯爺您慢些千萬別摔了,等等小的!侯爺!”

與此同時,阿勒泰

五月的阿勒泰早已褪去銀裝,青綠色的牧草在此瘋長,為這片土地帶來新生。

巨大的宮室廳堂之中寂靜無人,烏蘭圖雅半闔著眼倚靠在飾金的王座之上小憩,一身白衣好似雪光。

“你來了。”不知聽到了什麽動靜,烏蘭圖雅的聲音驟然響起,然而無人應她。

隨著她的話語落下,四個以黑紗覆面的侍者擡著軟轎無聲無息地踏入宮中,而軟轎之上的人氣息微弱至極,幾乎已經變成了一灘沒有生命力的軟肉。

軟轎被輕輕放在階下,四個侍者又迅速退了出去,只留下轎上的人沈默地坐在那裏。

烏蘭圖雅緩緩走下臺階,蹲下來輕輕撫摸著那人白到近乎透明的長發,湖藍色的雙瞳中似有無邊眷戀。

“森布爾,已經是最後一步了。”她緩緩解開森布爾遮蓋著眼眸的黑色綢帶,凝視著他幾乎未變的容貌,又撫上了那雙早已不能視物眼睛。

“殿下……放心。”森布爾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,只能困難地擠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。

“是陛下。”烏蘭圖雅淡淡說著,將手中的綢帶隨手一揚扔到了遠處。

聞言森布爾發出幾個帶笑的氣音,又艱難說道:“陛下在臣眼中,永遠,永遠都是那個喜歡光著腳的小姑娘。”

烏蘭圖雅懶得與他討論這些無意義的往事,她站起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再次問道:“我會斬殺謝樽,而你的生命如今已然到了盡頭,所以……”

“九泉之下,你又要如何與我的母親,你的恩師交代呢?”

森布爾曾經想要將格日勒塔娜的遺願貫徹,想要竭力保住她的血脈,其中自然也包括謝樽。雖然自謝樽離開阿勒泰後,森布爾便再未提過,那現在呢?在他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刻,又是否會再次想起她的遺言?

“果然時至今日,殿下仍是如此冷血……一點都沒變過。”

“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。”

“殿下……”森布爾仰頭緩緩開口,他看不見烏蘭圖雅此時的神情,對方冰冷妖冶的面容卻已經浮現在他腦中,“自找到殿下那日起,臣便只為殿下而生。”

那是昭文十二年,他在安西邊地的某個破舊酒肆中,找到了孤身一人,已然長成少女模樣的烏蘭圖雅。

他看著她冰冷麻木的雙眸,在昏黃的燭光下問她是否要離開那片將她視為異類的土地。

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,她對那片土地毫無眷戀,甚至懷有滔天恨意。

“你說謝家?哦對,你走得太早,只堪堪送了母親最後一程,並不知道後面的事。”年少時的烏蘭圖雅坐在沙丘上,任由細軟的沙土如流水般自身邊流過。

“你走之後,父親向謝家討要說法卻被逐出了家門,沒多久就病死在了去往安西的路上,不過一年而已,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。”

“謝家從不關心,自然也無從知曉,父親的死我為什麽要告訴他們?或許什麽時候他們會想起我們的存在,然後派人四處尋找,然後不了了之吧,但那跟我有什麽關系呢?”

“恨?說不上,只是厭惡而已,汙穢之物,合該從世上消失。”

面容稚嫩的少女仰頭望著漫天繁星,仿佛想起了年幼時與父母一起賞月觀星的時光,然而時光不覆,她已然形單影只,孑然一身。

“前些年我總會想,要是母親沒有懷上他,父親就不會想帶著我們回到謝府,自然也不會有後面那些事……但沒有如果。”

“我從不認可他是我的家人,他從未與我們團聚過一時半刻,自他出生時起,父親失去了妻子,我失去了母親”

“經歷那些過往的只有我們三人而已,既無相守,豈是家人?我想……父親也是這樣想的吧?”

“外族、門第、庸碌、愚鈍。他們就以這種可笑的理由殺害了我的父母。”烏蘭圖雅轉過頭,那雙看來的湖藍色雙眼中滿是厭惡,

“難道你不覺得……他們都該死嗎?”

當時他是如何回答的呢?森布爾有些記不清了,那些泛黃的記憶中只有烏蘭圖雅鮮亮如昨,而他幾乎是一道看不清的影子而已。

他只知道在那之後,他便跟隨在她身側,一步步為她籌謀,直到今日。

“森布爾,立於雲霄的高山之巔。”烏蘭圖雅撿起先前落在地上的綢緞,緩緩為他蒙上了眼睛,“高天與群山會記住你的誓言。”

森布爾笑了笑,沒力氣再說什麽了,若是她會對他有一絲一毫的憐憫與感念,她便不是她了。

寂靜的廳堂中只餘風聲,烏蘭圖雅回到了王座靠在了柔軟的皮毛之上,她的目光似乎仍落在森布爾身上,又好像落在了更遠的地方。

直到黃昏將至,朦朧的日光灑下,殿外才終於又有了動靜,金鈴細碎清脆的響聲傳來,破開了這無邊的沈默。

“陛下,二十柱國皆至,已在祭壇等候。”阿勒莎俯首回報,神色恭敬。她依舊和十餘年前一半喜穿紅衣,樣貌也如同永駐一般沒有半點變化。

烏蘭圖雅睜開雙眼,望著灑金似的廳堂,唇角終於勾出了一抹笑意:“時候到了,走吧。”

阿勒泰皇城北部的蔥翠山巒之上,一座白石壘鑄的九層高臺屹立,那高臺之上刻滿了北境獨有的文字,這些文字奇異而曼妙,記載著北境過去的歷史與預言的將來。

烏蘭圖雅自城中步步走來,金紗雪衣如日月光華一般讓人目不敢視。上北境眾人見她走來俯首躬身,無人敢有絲毫冒犯。

懸日未落,明月初升之時,烏蘭圖雅赤著雙足踏上天階,當她回過頭時,漫天彩紗飛舞,眾人皆匍匐在她腳下。

烏蘭圖雅凝視著這座起伏山巒間的白城,終於感受到血脈在身體之中沸騰,她緩緩啟唇,聲音空靈而安寧:

“高天與雪山的子民啊,請靜聽我言。”

“我曾叩問諸神,為何有人生來富貴,有人生來貧賤?為何扈惡者坐擁天下,悲苦者一無所有?為何命運自誕生時便已定下,為何失眷者只能在靜默中等候滅亡,為何我們不能翻越高山,趟過河流,抹平命運的不公?”

“他們穿金戴銀,縱情歌舞,我們衣衫襤褸,哀鴻遍野,汙濁的惡鬼享盡人間,純凈的靈魂橫死道邊,我憤怒、哀嘆,靜默、悼念,直至我等揮舞長刀,伐惡誅罪,向那罪孽之人舉起反旗。”

“請切記,天光所照之地,皆為吾等故鄉。”

“漫天風雪中純凈的靈魂啊,請不要恐懼,死亡將是歸途,天地重歸寂靜。不論身在何方,天光與山風都會將你帶回母親的懷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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